myosar

老店裡，雖然桌椅簡陋，燈光昏暗不明，但是氣氛卻異常熱鬧，店裡藍領、白領階級的上班族，下班後三五成群相邀來喝酒小聚，邀酒聲不絕於耳。

王小川在柴人清的邀請下，加入了他和丁可靜的晚餐，他們坐的是一張四方桌，柴人清坐在靠門口的那邊，丁可靜則是面對著門口，愛湊熱鬧的王小川一屁股坐在了四方桌的一邊，才發現柴人清的朋友不但天生麗質、色可醉人，而且還似曾相識，看傻了眼。

「這是........」王小川指著丁可靜，只覺得有點面善，卻叫不出名子

「沒想到你也老了！想不起來了嗎？在T Lock見過面啊！」柴人清說

王小川「啊」的一聲，乍然想起這美人是誰，只見丁可靜不飾粉妝，髮束馬尾，還穿著粗衣布鞋，和她在電視上專業人士型象，以及那晚盛裝打扮的樣子，實在相差甚多，而且也難以想像她會出現在這種老舊的小館子裡，以致於一時連想不起來，連聲「對、對、對」，表示自己認出了她是誰。

「沒想到那麼巧遇到你，今晚沒值班嗎？」柴人清問王小川說

「不巧就是今天值班，剛剛才看完一疊病房的照會單，簡直是沒累死！偷空出來吃個晚餐。」王小川回答說

　柴人清想起了丁可靜還不知道王小川是誰，對著丁可靜說道：

「還沒跟妳介紹，這是我同學王小川，現在是大學附設醫院裡耳鼻喉科的總醫師，感冒喉嚨痛流鼻水時可以找他幫妳噴點藥水，或者要他幫妳清清耳朵的話，想必他也會很樂意的，他最會的就是幫美女服務了，你說是嗎？王小川同學。」柴人清向丁可靜介紹道

「嘿！這話好說，有道是客從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們ENT 也有句話，屎自耳中掏，客亦爽乎！只是沒想到可靜小姐也有那麼休閒的時候，而且還出現在這破破爛爛的店裡，好令人意外！想必是柴人清硬拉妳來的吧！？我有沒有猜錯？」

聽到王小川口吐俗言，丁可靜雖然一呆，也不禁莞爾，說道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一開始連一步都不想踏進來，是你同學硬推我才會坐在這裡的，這家店的外觀真的令人不敢恭維，像個老舊的廢墟，說不定風大一點就把它吹倒了，不過東西是挺好吃的。」

王小川點點頭，表示十分讚同，然後大筷一夾，把一顆渾圓飽滿的餃子咬進了口，發出了嘖嘖的咀嚼聲。

這時老闆把柴人清點的一盤魯味小菜和清湯端了上來，一時香味四溢，讓人涎流滿頰。

王小川一邊把剛上桌的小菜塞到嘴裡，一邊和柴人清使眼色，問他和丁可靜現在是什麼關係。

　柴人清對著王小川笑著，意思是要你多管閒事。

　王小川又看了丁可靜一眼，只覺得這成就非凡的美人，雖然是平民休閒樣的打扮，依然是相當引人注目，王小川在讚嘆的同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柴人清說道：

「對了！你那件胸管事件後來如何？一直沒有時間去關心你。」王小川指的是須不須要離職的事。

　「大老闆的叔叔最後還是熬過不去了，我現在已經從朝新離職，下個月開始要到永頁醫院上班。」柴人清也吃起了東西

「喔！汪軍大老的醫院，很好啊！聽說永頁被他經營的有聲有色的，算是區域教學醫院中的翹楚，去那當主治醫師嗎？」王小川問

　「當主治用，拿住院醫師的薪水，汪軍說，要我先奉獻個一年半，就讓我升主治醫師。」柴人清回答說

「差不多，你就算繼續留在朝新，還不是也要當一年R5。對了，汪老不是正在做一個新藥的臨床試驗，你知道嗎？」王小川問

聽到王小川問起心藥的事，柴人清也不禁得意了起來，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後，故作平常的說到：

「當然，在我們王山齊主任的推薦下，我還可以參與這試驗的進行，專門負責篩選病人，以後病人符不符合進入試驗的資格，就是由我決定，嘿！」

王小川顯得有點訝異，沒想到柴人清才剛進入永頁醫院，而且還只是個總住院醫師，又不是心臟血管相關的專科，汪軍竟然會讓他參與這試驗，令人出乎意料。

「你是認真的嗎？你有什麼能奈？憑什麼讓汪老大收你進他的大宅門？」王小川問

「這是什麼話來者？！太瞧不起同學了吧！不過老實說，我也想過這回事，我想做試驗總須要有人來處理一些雜事，像收集資料這等既無聊又花時間的事，要已經獨立作業的主治醫師來負責，又顯得大材小用，他們也不見得有興趣，也不一定叫的動；要年輕的R1、R2來做，又稍嫌經驗效率不足，總醫師是最適當的了，年輕又需要表現的空間，剛好我又是急診的，正好幫他們看住了大門，又讓他們省了請一個助理的費用，我想是言這個原因吧！」柴人清笑著提出自己的看法

「這麼說也不無道理！」王小川點頭道

「再加上面談時我唬得他們一愣一愣的，這事情就這麼定了。」柴人清說

「沒想你這張嘴除了會吃，現在還學會了唬弄長官？」王小川笑著說

柴人清哈哈一笑，表示出了社會打滾久了，再怎麼正直的人，多少都得學點這門學問，利人又利己，何樂不為。

「聽說這藥神奇的要命，對acute myocarditis 說是藥到病除，對嚴重的患者有起死回生的效果，真的是這樣嗎？」

　「那天面談的時候，汪軍他們有稍微說明了這試驗目前的進度，聽起來真的挺有希望的，試驗雖然是double blind，但是兩個arm的結果差異太過明顯，極有可能會提早close。」柴人清點點頭說

王小川抬了抬眉毛，然後若有所思的說

「但是那天聽林大千說，他們CV的大P 們對汪軍的試驗都頗不以為然，有的人說找到了pathogen馬上又發明了新的treatment，怎麼可能有那麼好的事情？又有人說一個外科醫師開刀不開刀，也不研究開刀相關的事情，短短一、兩年內突然在內科治療上出現那麼驚人的發現，簡直是匪疑所思，你覺得呢？」

林大千是柴人清和王小川的同學，畢業後選擇了當內科醫師，現在是心臟血管內科的專科醫師，和王小川一樣在大學附屬醫院任職。

柴人清被王小川問的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雖然自己之前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那天聽完人體試驗到目前為止的成果，又被汪軍自信滿滿的樣子所影響，就興奮的什麼懷疑就拋在腦後了。

王小川看柴人清一時語塞，忽然想起從剛剛都是自己和柴人清在聊醫學的東西，把丁可靜冷在了一邊，於是笑著對著丁可靜說：

「不好意思，都是我們在說我們的事，妳會不會覺得很無聊？來、來，容我有這個榮興幫妳盛碗熱湯，當作陪罪。」

「王醫師您客氣了！你們說的是那個叫Myosar的藥，我知道。」丁可靜把自己的碗遞給了王小川，順便道了聲謝。

丁可靜這話說來輕鬆，聽在柴人清耳裡可訝異了，但是想起丁曜夫和汪軍的關係，隨即釋然。

「Myosar？」王小川唸著

「就是那個新藥預定的商品名，汪軍說是他取的，他解釋是myocardium saver的意思，還取了個中文藥名，就叫心藥，心臟的心。」柴人清說

「心藥？真是直接了當，Myosar？！也算是取的十分出色了，沒想到汪軍七老八十了，腦袋還是那麼靈光，那丁小姐怎麼也會知道這個藥？」王小川問丁可靜說道，順便把盛好湯的碗遞回給她

丁可靜笑了笑，接過了自己的碗，輕輕用湯匙攪動著碗裡熱騰騰的湯。

柴人清和王小川見丁可靜一時不說話，不禁對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否王小川問錯了問題。

好一會，丁可靜輕啜了一口熱湯後，才緩緩說道：

「你們知道這個藥是哪個藥廠和汪軍合作的嗎？」

王小川搖著頭表示不知道，柴人清則說：

「上次聽汪軍說，好像是日昇生技公司吧。」

丁可靜點點頭，繼續說到

「當初在研發這新藥的時候，汪軍因為個人和日陽總裁的關係，希望日陽能出資能出資贊助研究經費，還強調說雖然只是在起始階段，但是他有信心這藥絕對能研發出來並且能成功上市，到時出資的日陽一定會一筆可觀的投資回報，投資報酬率絕對是以倍數計算，而且到時申請新藥專利保護，可以持續有十到十五年的高利潤期。」

「日陽總裁？妳是說妳老爸？」柴人清問

丁可靜點點頭，柴人清和王小川只覺得奇怪，何必特地稱自己的老爸叫作總裁？

「汪軍真要那麼有自信，日昇何必接受日陽的投資，之後還得把收益分給日陽，他們自己沒錢嗎？也可以跟投資銀行借貸，或者發行增資股不是嗎？」王小川一邊嚼著東西一邊說

「日昇不過是間生技公司，資本規模雖然在國內算是前幾名的，但是跟其他國家的藥商或是生技公司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營業額也不過是外國藥廠的九牛一毛，他們今年前三季的獲利不過是兩億五千三百多萬台幣，人家國外能成功上市一個新藥，動不動就是幾千萬、幾億美金的成本，足足是日昇的一個資本額，你覺得日昇會把所有的錢撤下去嗎？要是沒能回收怎麼辦？跟銀行借貸和發行增資股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當初這個藥還沒有任何的試驗結果，憑什麼說服那些產業分析師寫出推薦報告，銀行和投資人不見得會把錢拿出來，增資的價碼鐵定不好。」丁可靜輕鬆的說

柴人清和王小川都對商業上的天文數字沒什麼概念，對行銷投資的作業更是門外漢，對丁可靜的說法只能照單全收。

「那對日陽有什麼保障，要是萬一心藥不能上市呢？」王小川又問

「這當然與汪軍和總裁之間個人的交情有關，他和汪軍是高中同學，曉得汪軍這人沒有相當的把握，是不會冒然出手的，不過當然也跟日昇要來相對的股權，有了日陽的合資，即使到時Myosar出了問題，日昇也不會因此而關門，而日昇目前的營運狀況不錯，每年營收成長都在10%到15%之間，產品組合也算符合醫療現況的需求，日陽真要在Myosar上失利，到時再慢慢從股利分紅回收就好了、甚至賣出持股，都無不可。」丁可靜笑著說

「原來如此，不曉得日陽換來了多少日昇的股權？」王小川好奇的問

沒想到王小川會一直問個不停，丁可靜沈吟了一會，才說

「就跟你們說也無仿，你們醫師應該也對這沒有興趣，但是請你們別到處說，傳到有心人士的耳裡，旁生枝結就麻煩了，一開始日陽跟日昇要了百分之二十的股權。」

　「就這樣？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有什麼不能說的？」王小川說

丁可靜眼睛眨了眨，看看柴人清，又看看王小川，才繼續說到：

「是沒錯，只是後來Myosar的研究有了關鍵性的突破，汪軍又再次一來上門來，建議我父親開始另外收購日昇的股權，一旦藥成功上市的那天，就把日昇公司整個併購，屆時日昇光靠Myosar，年年都可以賺進一個資本額，甚至把專利賣給國外的大藥商或收取權利金，隨隨便便都是數倍的投資報酬。」

丁可靜輕描淡寫的說著，但是柴人清和王小川都知道這是商業上的機密，日陽這麼做可說是惡意收購，到時心藥一旦成功上市，效果又真如目前看來的那麼神奇，帶來的收益一定超乎想像，日昇的股東們會不會坐視被日陽併吞，實在是未知數。

或者說，汪軍故意把臨床試驗的進度拖延，甚至製造一點利空的情況，讓日陽收購日昇的過程可以順利一點，或者壓低成本，這當中可能有丁曜夫和汪軍利益分攤的約定，這就是外人不得而知的了。

專業領域裡的權威和大資本家合作，帶來另人難以想像的暴利。

「現在已經是第三階段的臨床試驗，我看很快就要可以上市了，你們日陽的併購計畫會不會來不及。」王小川好奇的問

「百分之三十九點八一，是我們現在擁有日昇的權股比。」丁可靜說

「百分之三十九點八一？多了快一倍，那目標是多少？得全部權股都買到手嗎？」王小川又問

　「當然不是，只要超過百分之四十八點七七，理論上日昇就算是日陽的了。」丁可靜淡淡的說

「百分之四十八點七七！可靜小姐對數字真是有概念。」王小川若有所指的說。

柴人清夾了塊豆干放進嘴裡，這種事他是一點概念也沒有，實在是插不上嘴，只覺得王小川的口氣在暗示著什麼。

丁可靜沈思了一會後，然後自信又美麗的笑著，淡淡對王小川說到：

「這併購案是我負責的，所以我很清楚。」

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丁可靜，理智而精銳，帶有一點點冷酷無情，自認識她以來，柴人清首次感覺到她在工作上的企圖和手段，跟方才在山上為了不能享受溫泉夜景而生氣的模樣，彷彿判若兩人。

　王小川「嘿嘿」兩聲，沒再多說什麼。

場面一時安靜了起來，丁可靜喝了碗中的熱湯，打破沈默的說

「就說了我們的工作煩人又充滿心機，跟你們在醫院裡救人濟世不一樣！以後還是不要聊這些事的好。咦？」

丁可靜忽然好像發現什麼似的，目不轉睛的看著柴人清身後，也就是這老店的入口處。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柴人清開口說

丁可靜用筷子指著柴人清身後，輕輕說到

「那不是你的情人同事嗎？」

柴人清搞不清楚丁可靜在說什麼，和王小川一同往門外望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臉上微施淡妝，穿著粉紅花樣長袖上衣，胸前有一朵小蝴蝶結，配著一件黑色合身的休閒褲，走進老店的門口，顯得心不在焉。

沒想到顧言這時會出現在這裡，柴人清高興的叫著她。

顧言跨進老店傳統的門檻，正想要點些外帶的東西，卻聽到內進裡傳來柴人清的呼叫聲，意外的往內進裡看去，果然看到柴人清回身對自己招著手，同桌還坐了一男一女。

剛剛下班前才為了許久不見柴人清感到悵然，沒想到卻在這裡見到了他，高興之餘，但是想到他和關采芸的關係，開心的容顏又淡暗了許多。

「言姊！剛下班嗎？一起來吃東西吧。」柴人清說

顧言走了進去，看了看和柴人清同桌的王小川和丁可靜，目光停留在丁可靜身上，好奇的打量著她，只覺得在哪見過，不知道是不是和王小川是一對的？

「你怎麼會在這？」丁可靜問柴人清說

「說來話長，總之是帶朋友來吃晚餐的，一起坐吧！妳應該沒什麼事要急著走吧？」柴人清站了起來，幫顧言拉開了自己右手邊的凳子。

顧言微笑著正打算要坐下來，忽然想起田以恆還在對面等她，於是答到：

「等我一會兒，我待會兒就來。」

「什麼事？」柴人清問

「沒什麼，我先去買點東西，待會就回來。」顧言說完，對著三人點點頭，走出了老店。

柴人清三人雖然納悶，也不是很在意，柴人清又坐下來後，王小川忽然抓著他的手，瞪大了眼睛說：

「她是你同事？之前竟然都沒有找出來認識一下，什麼叫『情人同事』？她是你馬........女人嗎？」

王小川又差點口吐俗言，想起丁可靜在旁，趕緊改口。

「你別聽她亂說，你別老是看到長得漂亮的，就說我和她一定有關係好不好，我就算真的那麼濫情，也不會讓別人知道的。」柴人清哭笑不得的說。

丁可靜乾咳了幾聲，略帶酸味的口氣的說到

「是這樣嗎？看到人家在門口等你，就夾著尾巴溜走，然後又把人家闖的........哼！大丈夫敢做敢當，別當個縮頭烏龜，會習慣的。」

柴人清這時只想掐著丁可靜的頸子，要她把顧言的事情保守密，她卻老是有意無意的提起，睜大眼瞪著她，丁可靜卻假裝沒看到。

聽到顧言還曾經在柴人清家門口等他，不明前後因果的王小川，更是恨的牙癢癢的說：

「你這好小子，有你的，我回去跟他們說，說你早就已經桃花滿面，左擁林黛玉，右抱薜寶釵，早就已經沒有半點失魂落魄的樣子，要大家不用再同情你了。」王小川指的是兩年前許晴的的事。

王小川一向口齒伶俐又言談風趣，認識兩三天的人也可以像認識了兩三年，雖然說起國語來有點台灣味，但是用詞活潑，表情生動，讓丁可靜忍不住笑了出來。

丁可靜想起王小川的意思是柴人清坐享齊人之福，要是林黛玉是指顧言，不知道薜寶釵指的是不是自己？

「你應該早就認識她吧？她跟我們一起當intern的，叫顧言，沒見過也該聽過」柴人清說。

「顧言？！好像有印象。」王小川偏著頭說。

顧言不一會就走了回來，方才跟田以恆說在店裡遇到了朋友，想一起敘敘舊，要他先回家休息。

田以恆原先還說要一陪她一起進去，或是晚點再來載她回去，都被顧言婉言拒絕了，田以恆只好摸摸鼻子，沒趣的自行開車回家。

走回老店裡，顧言坐在了柴人清的右手邊，面對著王小川，發現他正打量著自己，王小川又推了推柴人清，意思是要柴人清介紹一下，柴人清笑了兩聲，正要相互介紹，一陣嗶嗶忽然響起，王小川急忙把腰間的呼叫器拿起來，看了上面顯示的號碼後，失望的對著三人說：

「不好意思，看來我今晚沒這個榮幸好好跟你們吃一頓飯了，病房有事，我得要走了，喂！柴人清，下次原班人馬再一起吃個飯，這頓不算啊！」王小川抓著柴人清的臂膀說，表示強調之意。

「再說吧！」柴人清回答

王小川跟大家告辭後，三步作兩步的跑出了店裡，即使他從來不知道他的三步本來就是兩步的距離。

柴人清目送王小川離開後，回過頭來，發現眼前的情況變了一個氣氛，自己舉杯邀知己，現在對美成三人，眼下就是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