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osar

聽到李欣蘭的呼叫，柴人清和關采芸對看了一眼，都覺得對方的眼神在玩捉迷藏，不知道對方心裡打什麼主意。

兩人一起離開急救室走進了護理站，負責接送病人做檢查的傳送人員也來推了病人去做電腦斷層。

「C-spine沒問題，右邊的humerus 斷了，chest看起來....似有若無，rib左邊倒是斷了幾根，pelvis看起也沒fracture，你覺得呢？」王朝夫說

他的似有若無指的是有沒有血胸氣胸不十分明顯。

柴人清一張接著一張的看著螢幕上的片子，看完後，才接著說

「我想這Pelvis有問題，雖然沒有明顯的fracture line，不過兩邊SI joint space都變的比較寬，是anterior-posterior compression造成open-book fracture，出血量也容易大到讓病人shock。左邊的rib斷了那麼多根，表示衝擊力不小，多少會有一點hemothorax，chest X ray左側這邊白白的地方，除了是病人的breast shadow外，應該是還有lung contusion的變化，要小心會變得更差，嚴重的也會ARDS。」他指著螢幕說，

王朝夫和柴人清又交換了一些意見後，還得等電腦斷層的結果，柴人清表示必須先回內科處理一下事情，待會兒再過來，就離開了重症區。

關采芸看著柴人清的背影，想著他似有若無的示好，究竟是認真的還是玩笑的成份居多。不知道將來該怎麼應對才好，期待呢？又覺得柴人清時冷時熱，捉摸不定；不理他呢？倒底還是有點不捨得、不甘心。

李欣蘭則趁著空檔，把關采芸叫過來教導她剛剛那麼情況要做些什麼事，要注意些什麼，並且把關采芸寫的記錄翻了出來，逐一逐項的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發現大致上沒有問題，李欣蘭稱許了關采芸一番，也安慰她說新人多少會緊張，一點小錯不致於造成大問題，中央靜脈管再送去重新消毒包封就可以了。

一直等著電腦斷層傳片子來的王朝夫，聽到了關采芸被說表現不錯，趁機錦上添花的也稱讚她兩句，希望能增加自己的好感。

終於，雖然病人還沒從電腦斷層室回來，螢幕上已經先一步傳來了片子，

研究了一陣子後，王朝夫啼咕著竟然被柴人清說中了，病人的問題包括了兩側的硬腦膜下出血，左側胸少量血胸，肚子裡沒什麼問題，但是骨盆兩側薦骨腸骨關節錯位，造成後腹腔有大量血腫。

王朝夫馬上連絡神經外科和骨科值班醫師，來評估腦裡出血和骨折有沒有須要馬上開刀。

病人推回來後，王朝夫發現病人的昏迷指數又下降了，從十分變成了八分，於是決定幫病人插上呼吸管，保護病人的呼吸道。

神經外科和骨科的照會醫師也前後來到，討論之後，決定病人必須馬上接受開顱術和骨盆故定術。

這時病人的媽媽和妹妹接到通知趕到了急診室，聽完王朝夫的解釋後，知道病人有生命危險，又看到她身上一堆管子和正在輸血，哭哭啼啼了起來。

朝新醫院將急診重症的效率，列為品管重點，尤其是須要緊急開刀的病例。因此當神經外科醫師和骨科醫師決定上下一起動手術，連絡好麻醉科醫師做準備，李欣蘭確定了開刀房房號後，馬上在家屬的陪同下，將病人送了過去。

從這個病人被送來一直到轉加到開刀房，前後花不到一個小時左右，就一個像朝新醫院那麼龐大的醫療體系來說，效率之快可算是非常難得了。

一切就續後，已經快到了中午，王朝夫總算是輕了一口氣，決定趁著空檔先去吃個飯，交代了一聲之後，就往休息室走去。

重症區裡只剩下一個外科的住院醫師和兩個值外科班的護士正在處理一些小外傷，或是眼睛痛、皮膚癢等輕症的病人，關采芸和李欣蘭則正在研究剛剛那個病人的X 光片和電腦斷層。

「學姊，hemothorax或是pneumothorax要怎麼看？」關采芸問

「如果是站著的話，聽說是看兩邊肺下方的尖角有沒有變鈍，有的話就表示胸腔裡有液體，氣胸的話好像是要看到有一條線，有時候要明顯一點才看的出來，我們這個病人是躺著照X 光的，所以我也不太會看，妳有興趣的話，等一下可以問柴人清，他待會兒一定會再過來。」李欣蘭說

「問他？」關采芸一時反應性的口氣。

「怎麼？妳不喜歡柴人清啊？」李欣蘭奇怪的說

關采芸不知該作何反應，吱唔著，顯得尷尬。

「聽說柴人清不是約妳出去？是真的嗎？」李欣蘭突然追問

沒想到這件事傳的那麼快，這事關采芸只跟同期調來急診的一個好朋友說過，一定是從她開始，一傳十，十傳百。

李欣蘭的眼光好奇又揶揄，關采芸十分不自在，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是真的囉！」李欣蘭興奮的叫了出來

「學姊！只是剛好在圖書館遇到，一起去吃個飯而已。」關采芸小聲的說

「上次跟他說我們有個小芸漂亮的不得了，他嘴巴說什麼好事都沒他的份，原來是裝傻賣瘋，結果手腳倒是挺快的。」李欣蘭說

關采芸才知道，原來柴人清是這樣知道她的名子，她現在只希望這個話題能趕快結束，卻聽李欣蘭停不了口的繼續說：

「第一次見面就出去吃飯了！沒想到柴人清看病人快，追女孩子更快！然後呢？柴人清有說了什麼嗎？」

「沒了，就只有吃飯而已，真的。」關采芸決定隱暪部分事情。

「真的嗎？那妳覺得他怎麼樣？有沒有心動的感覺？」李欣蘭半信半疑，又顯得興奮不已

「只是當個朋友而已，學姊想太多了！」關采芸說的有點心虛。

李欣蘭饒有興緻的盯著關采芸猛看，看得關采芸像做錯事的小孩子，李欣蘭突然坐直的身體，一付總算是放心的樣子，鎮靜的說道

「還好只是當朋友！妳別看柴人清一表人才，客客氣氣，大家都說他好，事實上真的認識他的人不多，他可是真正表裡不一的人，而且喜歡到處捻花惹草，是個標準的偽君子，和他只當朋友，將會是妳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我就怕妳被他騙了。」

這下子出乎了關采芸的意料之外，不可置信的說：「真的嗎！」

　李欣蘭先嚴肅的點點頭，接著忍不住笑了出來，捏了關采芸的鼻子輕輕搖了兩下，才說道：

「瞧妳緊張的！我開玩笑的，柴人清人還算過的去，如果妳沒有對象的話，是可以考慮的拿來塞塞牙縫。」

關采芸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只有陪笑以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反問李欣蘭說：

「學姊，柴人清以前的女朋友發生了什麼事？」

「妳怎麼知道這事件？他跟妳說的嗎？」李欣蘭說

「聽說的，只是很好奇。」關采芸搖頭說

李欣蘭嘆了一口氣，想自從柴人清克服了心理障礙，恢復了工作的自信後，急診裡懂事的人就盡量避免再提起這事情，不知道這關采芸是從哪聽來的，沈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

「兩年前，柴人清R2的時候，他女朋友因為上吐下瀉肚子痛來急診，他剛好在急診上班，一開始以為就是一般的腸胃炎，本來還想讓他女朋友回家，但是柴人清覺得她看起來疲倦又虛脫的樣子，就把她留了下來打點滴。」

關采芸想像著如果是自己生病虛弱的到急診來，當班的剛好是自己的男朋友，感覺應該是很幸福。只聽李欣蘭繼續說：

「沒想到點滴打沒多久，他女朋友就開始喘了起來，柴人清還以為是脫水過度的關係，沒想到他女朋友越來越喘，柴人清覺得不太對勁，就幫她照了一張X光，結果聽說是急性心衰竭和肺水腫，柴人清趕緊抽血和做心電圖，誰知報告還沒出來，他女朋友就突然collapse，就開始CPR了。」

「CPR？怎麼可能。」關采芸聽了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李欣蘭苦笑了一聲，又聳了聳肩，接著說：

「怎麼不可能，事實就是如此，雖然那時我沒有上班，聽說救了好一陣子才救回來，但是心臟已經不行了，還要ECMO小組來on ECMO，弄的現場一片血淋淋的，柴人清看在眼裡，整個人變傻了。」

「然後呢？他女朋友還是死了嗎？」關采芸追問說

「是啊！後來他女朋友在ICU 待了幾天後，最後還是死了。」李欣蘭說

關采芸只覺得震撼的一時無法接受，原來柴人清說他的女朋友死在他手上，是這麼一回事。

「後來他們有沒有說她女朋友倒底是怎麼了，怎麼會腸胃炎會變成這樣？」關采芸問

「他們後來有說可能是myocarditis引起心臟衰竭，因為聽說她的cardiac enzyme都有升高的樣子。」李欣蘭回答

「myocarditis？心肌炎？那不是很少見嗎？」關采芸不解

「確實是很少見，我也沒看過幾個，聽他們說嚴重時就會像柴人清女朋友那麼不好，變化的很快。」李欣蘭聳聳肩說

關采芸只覺得整件事太過戲劇化了，柴人清當年的沮喪傷心是可以想像的。

「換成是我，我大概就不想再工作了，老天開的玩笑也太大了，對柴人清的打擊實在無法想像。」關采芸說

「可不是嗎？柴人清一開始也是亂七八糟，主任還強迫他留職停薪，要不是....」李欣蘭猶豫著，沒有說下去，好像在意什麼似的看著關采芸

關采芸不知道李欣蘭為什麼突然遲疑了起來，奇怪的問：「要不是什麼？」

李欣蘭想了一會兒，才接著說：「要不是顧醫師後來一直鼓勵他、開導他，有空就陪他到處走走散心，別說休息一個月了，柴人清能不能繼續回來工作都成了問題。」

「顧醫師？顧言嗎？原來他們兩個交情那麼好？」關采芸說，不曉自己是不是有點吃醋。

「說了妳可別多心，之前我們還以為他們已經在一起，只是不想公開而已，不過柴人清自己是否認啦，他不像是會為這種事情撤謊的人。」李欣蘭拍了拍關采芸的肩膀。

關采芸心裡更不是滋味了，原來柴人清和顧言的關係那麼不尋常，現在還若有若無的對自己示好，又是為了什麼來著？這不正合了李欣蘭剛剛說的「捻花惹草」。

又想起顧言不僅外表出眾，是關采芸看過的最亮眼的女醫師，氣質既好，表現出色，工作時充滿了自信，自己不過是一個照著醫囑做事的小護士，沒有什麼特別的成就，今天還緊張的掉了東西，不禁自慚形穢了起來。

關采芸趕快釐清的說：「我何必多心了，我不會跟柴醫師有什麼特別的瓜葛。」

「是這樣嗎？可不要為了否認而否認呦！妳嘴裡這麼說，還不是被柴人清約了出去？」李欣蘭笑著說

「那真的只是湊巧碰到，又剛好沒有別的事情，況且吃個飯而已，我真的沒有想太多。」關采芸繼續解釋著，不斷加強自己的語氣

「是嗎？妳敢說要是柴人清想再約妳出去，或是甚至表明要追妳的話，妳能夠毫不心動的拒絕他嗎？」李欣蘭故意步步逼近的問

關采芸被問的一時氣結，不管自己能不能夠拒絕的了柴人清，只覺得現在絕對不是嘴軟的時候，可不能讓別人認為我關采芸要介入柴人清和顧言之間，去淌這趟混水，於是堅決的說：

「別說我再也不想再跟柴醫師出去，就算我真答應跟他出去，不過是不好意思拒絕罷了，這只是單純的social性質，畢竟在急診他是前輩，之後又要一起工作，就當作拓展自己的人際關係，讓工作變的更順利、更愉快，這只是….....」關采芸思考著適當的用詞，才說：

「這只是應酬罷了，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就更別說當他的女朋友了，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真的！」

關采芸不斷加強自己的語氣，雖然她知道自己已經被李欣蘭誘導掉入「為否認而否認」的陷井裡。

李欣蘭半信半疑的看著關采芸，心想妳多半是臉薄嘴硬，不過也不想再跟她爭論下去。

這時有人在她們的背後發出清喉嚨的聲音，兩個人一回頭，柴人清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她們背後。

李欣蘭發現柴人清面無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剛剛的對話，又偷偷瞄了關采芸一眼，發現她失了方寸的樣子明顯的表現在臉上。

柴人清對著關采芸大有深意的微笑後，接著對李欣蘭說：「剛剛那個病人呢？」

關采芸這時只希望柴人清沒有聽到她剛剛說的那些話，那些話任誰都會覺得高興不起來，於是頭低了下來。

李欣蘭看著關采芸和柴人清的互動，覺得有趣又有點過意不去，好一會兒才回答柴人清說：

「上開刀房了，做完CT回來病人的conscious變的更糟了，所以王朝夫幫她插了管，好像有SDH ，pelvis 也如你說的有fracture，神外和骨科來看過後說要開刀，很快就推上去了。」李欣蘭說。

「CT的結果我也看到了，我在內科那邊也偷空看了一下，沒想到你們動作那麼快，已經送走了。」柴人清說

「我還以為王朝夫不太行，on endo倒是滿快的。對了，有事情大家傳的沸沸揚揚，我想直接問你最快了，免得以訛傳訛。」李欣蘭停了下來，先看看柴人清反應。

「什麼事情？我可不可以選擇棄權？」柴人清笑著說，心裡想不會當面問他對關采芸的意思吧。

關采芸已以為李欣蘭要當著自己的面問柴人清的心意，心跳怦然作響。

李欣蘭嘟了個嘴巴，決定先裝個可愛來套個交情，然後才說：「聽說有個VIP on chest tube 出了問題，後來呢？有沒有怎樣？」

李欣蘭的意思是病人現在怎樣？而你又會怎樣？會不會有醫療糾紛？

在醫院裡，大部分的人是不會當面問這麼尷尬的問題，讓當事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場面會變得難堪。

李欣蘭一來侍著和柴人清很熟了，一來也是個性直接，就順口就問了出來。

聽到不是關於關采芸的事，柴人清鬆了一口氣，隨即苦笑著，搖搖頭說：

「那個VIP後來也去開了刀，現在躺在ICU 裡，說不定待會剛剛那個人會住在他隔壁哩！至於我，老闆們說今天是我最後一天上班，然後就強迫休假，要是VIP 醒不過來，我也得準備捲鋪蓋走路！」

柴人清想了這件事一整個早上，現在說出來卻變的輕鬆自然。

李欣蘭和關采芸沒想到事情已經變成這樣，兩個人吃驚的呆看著柴人清，都想著都快被革職了，你還笑得出來。

只見柴人清頭一轉，面對著剛抬起頭的關采芸說：

「所以妳放心，關於妳剛剛說的事，我想妳可以不用再勉強應酬我，萎曲妳真的讓我過意不去。」

聽不出來柴人清的心裡是生氣還是失望，關采芸一顆心直直冷了下來。只見柴人清又對著自己微笑點頭後，就轉身走了。

柴人清還是聽到了關采芸最後說的那些話，關采芸也不知道那些是氣話？是真話？還是怕失了面子？只覺得柴人清的走遠的腳步和身影充滿了意興闌珊，而自己的心裡的失落則慢慢的在滋生。

柴人清眼看工作快沒了，而自己小有心動的人也明言了對自己沒有興趣，雙雙失意之下，柴人清雖然心灰意冷，不過相較於兩年前的打擊，他覺得這次的事情不過是另一個小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