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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會議室裡，柴人清的腦海裡還是顧言靠在自己懷裡的那感覺，不曉得她在想什麼，兩人的關係是越來越複雜了。

　主任王山齊看到柴人清回來了，有點心不在焉，問說：

「怎麼了？什麼東西要交代給小言？」

「喔，沒什麼，一些書而已」柴人清隨口回答

王山齊也不很在意，然後若有所思的說：

「你認識永頁醫院的汪軍嗎？」

柴人清微微錯愕，不知道王山齊所謂的「認識」，是指知道這個人，還是和他互相認識。

汪軍的大名在醫界誰人不知，而那天一面之緣也算認識嗎？

「主任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柴人清回問到

王山齊眼珠子轉了轉，露出有點奇怪的表情，說

「前天晚上，他突然打電話給我，問我說朝新急診這邊是不是有個總醫師姓柴，就只有你了........」

王山齊頓了一會兒，看著柴人清，意思是要不要換你來說看看，為什麼他會知道你，還知道你是朝新的急診醫師。

柴人清也是心裡納罕，汪軍特地打電話給主任所為為何？在王山齊尋問的目光下，不得不說到：

「其實是…..那天陪一個朋友去永頁急診室，剛好遇到他們來了一小波的大量傷患，他們的主治醫師請我幫忙，後來汪軍院長也來了，所以就........」

柴人清聳聳肩，表示事情就是這樣子。

王山齊「喔」的一聲，一臉原來如此。

柴人清想起那天當著汪軍的面給了丁曜夫難看，汪軍和丁曜夫看來也像是舊識還是好朋友的樣子，該不會是特意打電話來要主任管教著點，於是打探道：

「他不是來數落我的不是吧？」

聽到柴人清這麼問，王山齊覺得有趣的說

「他幹嘛數落你？難道你在那邊也........」

王山齊本來想說「難道你也那邊捅了簍子」，及時改口說

「剛好相反，他說很感謝你那天的幫忙，表現的很出色，手腳快又細心，嘿！又說我把住院醫師訓練的很好，說實在的，聽起來真爽！」王山齊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一臉得意。

柴人清也陪笑著，也不免俗順勢拍了馬屁說「能有今天，都是主任指導有方」，說完，才發現時機不太對，因為現在自己身上背了一椿醫療失誤的責任，弄得要停職離職，這麼說似乎有點諷刺主任您教導無方的意味。

王山齊還是開心的笑著，似乎不覺得柴人清的話有什麼問題，然後接著說：

「奇怪的是，他還說你有膽識，有過人的抗壓性，這什麼意思？你有當面和他爭論什麼嗎？」

柴人清心知肚明是指丁曜夫的事情，只是搖頭說：

「怎麼可能，尊敬他都還來不及，我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哈！可能是我不給人家主治師醫面子，提醒他要記得要幫一個pelvis fracture 的病人放foley 這種小事吧！」柴人清四兩播千金的說，以免王山齊以為自己不僅有殺「董」之罪，還有欺「丁」之咎。

「呵！是嗎？！」王山齊不疑有它

　「幸好，我還以為他來說我多管閒事哩！」柴人清說，心裡想說反正沒事就好。

「看來汪軍挺欣賞你的，那天閒聊中，想說....嘿！就是今天宣佈的事情，就趁機跟汪軍推薦你去跟他做研究，我說你對心臟很有興趣，尤其是myocarditis，念了很多paper，他聽了高興的不得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柴人清點點頭，表示略知一二。

急性心肌炎一直以來都沒有好的治療方法，大多數的病人在保守治療和觀察下，都可以自己慢慢恢復，是屬於輕型的急性心肌炎，但是嚴重如柴人清死去的女朋友，心肌炎造成急性心臟衰竭，心臟無力把血打出去，造成心因性休克，多重器官衰竭而死亡，雖然可以用體外循環撐上一陣子，但是除非適時的做心臟移植，大多還是救不回來，就屬於猛暴型的急性心肌炎。

心肌炎對醫師來說，是人人聞之而懼色的疾病，原因在於大多數心肌炎一開始可能只是有感冒或是腸胃炎的症狀，接著發生嚴重的心衰竭症狀，甚至在幾個小時內就休克而開始急救，一般人根本是無法了解和接受這種戲劇性的變化。

柴人清自從許晴死後，就不斷查閱著相關的文獻研究，發現到目前為止，急性心肌炎可以說根本沒有治療的方法，即使是大量的類固醇或人類血清蛋白，也都沒有好的實驗證明真的有效。

所以會恢復的病人自己就會恢復，會死亡的病人就會死亡，即使用上體外循環，如果沒有上天的眷顧、或適時的心臟移植，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

今年年初時，汪軍發表了一篇研究論文，內容是已經成功的從因心肌炎死亡的老鼠分離出一株病毒，並且將這株病毒再感染一千隻健康的老鼠，結果有九百七十多隻在一個禮拜內死亡，病理研究發現這些老鼠的心臟都有嚴重的發炎壞死，剩下沒死的二十幾隻老鼠，活力和食欲都明顯下降，在感染病毒兩個禮拜後，將牠們安樂死後進行病理研究，發現每一隻或多或少都有心肌發炎的情況。

這篇報導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人批評這種研究簡直是在做生化武器，再者，以前認為會引起心肌炎的病毒有數種之多，常見的包括腺病毒，巨細胞病毒，腸病毒，克沙奇病毒，還有艾柯病毒，但是沒有特定哪一種病毒會引起嚴重會致命的心肌炎，但是汪軍在那篇研究的最後作了一個結論，認為所有會致命的心肌炎，都是由他分離出來的那一株引起的，更是引起嘩然。

他將該株病毒就命名為「cardiovirus 」，即心病毒的意思，結構與愛滋病病毒同樣是一種雙股核糖核酸病毒。

沒想到的是，隔不到半年，汪軍又發表了一篇研究，內容是他已經和藥商合作研發了一種新藥，同時有抗病毒和免疫抑制的作用，在感染心病毒的老鼠開始出現症狀時，用點滴的方式連續給與三天，結果在五百隻感染發病的老鼠中，只有將近二十隻的老鼠在一個禮拜內死亡，然後有十幾隻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內死亡，其餘約四百六十隻的老鼠在三個禮拜後就像沒得過病一樣，活力食欲都回到原來的狀態，治癒率超過九成。

雖然只是還在動物實驗，但是該篇研究的發表己經引起醫界的關注，若是該新藥真能應用在治療人的急性心肌炎，會是近幾十年來治療上最大的突破。

　汪軍所使用的新藥，是他和日昇生物技術有限公司所共同研發，只是柴人清並不知道，在幕後出資資助汪軍和日昇公司的，其實是丁曜夫的日陽金控，而且日陽已經握有日昇公司接近三成的股權，丁曜夫有意在該種新藥完成臨床實驗，通過食品藥物管理局的核準上市時，要把日昇公司給買下來。

現在藥已經開始進行人體試驗，將會須要很多人力來從事統計追蹤的工作，若是柴人清對急性心肌炎有一定的了解認識，本身又是醫師，做起臨床試驗研驗可以很快進入狀況，還可以就醫療上提供意見和討論，所以汪軍期待、也須要柴人清在急診篩檢出出適合加入試驗的病人，以盡快完成這跨世紀的試驗，

「主任是說關於治療心肌炎那新藥的臨床試驗嗎？」柴人清問

王山齊點點頭，表示沒錯，柴人清又問：

「如果說我去那邊幫他做那新藥的試驗，是不是同時也可以在他們的急診工作呢？」

「這........我倒是沒這樣問他，不知道他們急診還有沒有主治醫師的缺？如果他要求你還是當住院醫師的話，你接受嗎？」王山齊反問

住院醫師？！天哪？一個月二十幾班累的要命，錢又少的要命的日子，柴人清心想，都快是半副老骨頭了，撐的了嗎？只好不致可否的看著王山齊傻笑，表示最好不要是這樣。

王山齊看柴人清面有難色，也知道這確實有點強人所難，於是說

「好吧！只要你有意願，我就再幫你問看看好了，算是做主任的再幫你最後一次。」

柴人清笑著感謝這照顧了自己三年多的老闆，王山齊再安慰了柴人清一番後，兩人就離開了會議室，王山齊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柴人清則決定去早餐，想著以後也沒這機會在朝新醫院吃早餐了，不由得心生感慨。

走到販賣區，買了自己最常光顧的那家店的早餐，找了一個四人座的位子坐了下來，看著眼前的食物，不管好吃難吃，怎麼說也吃了三年，柴人清發呆了起來。

忽然有個人影停在自己的桌旁，柴人清聽到有人說

「我可以坐這邊嗎？」

聲音溫柔又不陌生，柴人清抬頭一看，只見關采芸一臉疲倦，眼睛半張半閤，手裡端著和自己同一家買的早餐。

「當然，請坐，剛下班嗎？」柴人清說：

關采芸點點頭，把端盤擱在桌上，在柴人清的對面坐了下來，說到：

「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己經......」關采芸的意思是已經離職了。

「離職嗎？是啊！今天正式宣告行刑了，妳呢？我不在的這幾天是不是過得自在了些，不必再........嘿！不必再應酬我了？」柴人清回答說

想起那天關采芸和李欣蘭的對話，那句「這只是應酬罷了！」著實讓柴人清自覺無趣，不僅追求她的念頭變的意興闌珊，也不由的有點小光火，柴人清就算無德無能、厚臉皮至極，也用不著逼著人家來勉強應酬。

只見柴人清還記得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還帶有嘲諷的口氣，關采芸心中不禁暗嘆，只怪自己當時鑽牛角尖，一時失語。方才看到柴人清一個人坐在這，本來想視而不見，買了東西就走，但是一想到那天柴人清離去引起自己莫名的失落和委曲，終於忍不住走了過來，只希望柴人清知道那天自己一時脫口而出，是臉薄怕被人閒言閒語罷了。

關采芸默默無語，柴人清也有點後悔必何語中帶刺，畢竟男女關係端看有無緣份，心中的感覺至為重要，是強求不得的，不得青睞只能說是自我修行不夠，條件不佳，怨得了何人，何必用酸澀的語氣來弄僵氣氛，於是轉移話題的說：

「妳還要在急診待多久？有沒有比較適應了一點？」

關采芸回過神來，點點頭說：

「好一點了，我也不知道還要待多久，我們都是由護理部調派的，雖然我們是可以請調單位，但是得要有缺人，然後再由上面的人決定。」

柴人清「嗯」的一聲，點點頭，表示原來如此，然後吃起了自己的早餐。

關采芸也心不焉的吃著自己的東西，偶爾偷看著柴人清，拿捏不定自己的心情，隨口問到：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柴人清正想說話，突然有人把一盤早餐放在了關采芸的隔壁，然後坐了下來，原來是內科到急診支援的王朝夫，在早上交完班後，也到樓下來買早餐，看到了柴人清，又發現關采芸坐在他對面，對關采芸神昏顛倒的他，怎麼也得來親近一下這美人，只聽他說：

「早啊！采芸，柴醫師，好幾天不見了，我已經聽說了，真是為你感到惋惜，有什麼打算嗎？」

王朝夫因為是內科的人，沒有參加那天在院長室的會議，後來發現班表改過了，柴人清的班都不見了，一問之下才知道柴人清被停職了，所以一來就問了和關采芸一樣話。

「嘿！第一賣冰，第二做醫生，去開個冰店還是賣雞排好了，沒風險又不會受病人的氣，王醫師有沒有興趣一起出個資啊？」柴人清笑著說

「天氣越來越冷了，現在開冰店一點也不對時，賣雞排嘛，現在又流行禽流感，你要我一起賠錢嗎？」

說完，王朝夫也跟著柴人清一起笑著，關采芸聽他們兩人說得有趣，只是王朝夫來的不是時候，有別人在場，自己也沒辦法澄清那天的事。

「我可能會去永頁吧，我們家老闆要幫我問看看，順便去幫人家做臨床試驗，如果人家願意讓我參與的話。」柴人清說

「你是說汪軍嗎？不會是做那個治療myocarditis 的新藥的試驗吧？」王朝夫吃驚的睜大的眼睛的問

「似乎是的。」柴人清點點頭，看了看關采芸，表示也回答了妳剛剛問的。

王朝夫露出了羨慕的眼色，能去和台灣心臟外科第一把刀做研究，又是做正在醫界熱騰騰的新藥的臨床試驗，屆時結果一發表出來，如果又是有正面的治療效果，是多麼與有榮焉的事，而且對自己在醫界的發展是有絕對的助益。

沒想到柴人清因禍得福，王朝夫不禁有一絲絲的妒意。

「一切都是未知數，只是主任口頭上跟他提過這件事，說不定他看我這個人不成才，不見得會答應，看造化了。」柴人清說

「總算是一個千戴難逢的好機會，真是羨慕你。」王朝夫說

關采芸聽到了「myocarditis 」，想起柴人清的女朋友的事，於是對柴人清說：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個藥是不是真的那麼有效，對嗎？如果這藥早兩年出來，說不定你女朋友就不會出事了。」

柴人清訝異的看著關采芸，沒想到她竟然也知道許晴發生了什麼事。

王朝夫雖然不是急診的人，但是當年這件事傳遍了朝新醫院的每個角落，也知道柴人清誤診了自己的女朋友，最後證實是猛暴型的急診心肌炎。

柴人清「嘿」的一聲，繼續吃著自己的早餐，關采芸和王朝夫都看得出他並不想再提這件事，王朝夫則轉移目標，對著關采芸說：

「妳上次跟我打賭的事情，現在妳輸了，照約定妳要請我看電影，我剛剛已經先上網訂了票，下午四點半的場次，先回去休息一下，時間差不多時我會去接妳，電影結束好是晚餐時間，換我作東請妳吃飯，我曉得妳還要上大夜班，吃完飯還可以回來休息一陣子，如何？很棒吧？」

原來他們賭的是董家邦的叔叔會不會死掉，柴人清會不會離職，昨天晚上答案已經揭曉。

其實王朝夫並非已經先訂了票，只是料想今天不是假日，四點半也不是什麼熱門時間，待會再去買票一定買得到，這麼說只為了讓關采芸不好意拒絕，並且當著柴人清的面前，也明白表示自己追求關采芸的意思，最好你這要離職的人別要來跟我搶。

柴人清沒想到王朝夫這麼明顯的表態，當著自己的面就約起關采芸，也看了看關采芸，雖不曉得你們打賭什麼東西來著，竟然是以看電影為賭注，我約妳的時候倒是說有報告要準備，看來，王朝夫是比較吸引人了。

關采芸還以為王朝夫只是開開玩笑，沒想到現在真的要約自己出去，甚至是柴人清也在場的時候，一時不知道該拒絕還是答應，王朝夫說的合情合理，讓關采芸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三個人各有心思，柴人清決定脫離這場混水，於是說道：

「嘿！我吃完了，你們繼續聊，我要去把留在醫院裡的東西收一收，有緣再見了。」

柴人清說完，把剩下不多的早餐一口塞進了嘴裡，端著還有半杯的飲料，站了起來，對兩人點點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王朝夫笑著說了聲「再見」，心裡想著你也算是識相了。

關采芸心裡嘆了口氣，沒想到不但沒有把那天的事情解釋清楚，還讓王朝夫說的自己已經答應他的邀約，剛下大夜班的自己實在是太累了，沒有多於的腦袋和力氣去想該怎麼辦才好，只有眼睜睜的看著柴人清離開，讓自己說過的那番話繼續留在他心裡。

而且，可能就這樣不會再見面了。